这片大陆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人类了。
我可能是最后一个。
1
铁锈皮潮湿腥甜的气味窜进呼吸中,睡梦中牙齿不自觉地摩擦了几下,被吵醒了。外面传来了叮叮咣咣的声响,我愣了几秒,随后惊坐起来,由于动作太大,额头猛然撞在头顶上方的钢筋上,瞬间痛感炸裂,人清醒了许多。
我扶着额头,将身旁架子上的塑料水瓶子和一切能装东西的物品迅速扫到怀里,抱着这些,我往外奔去。
踢开沉重的舱门,铺天盖地的震耳欲聋尽数灌进屋内,眼看风声呼啸着要把我的门刮走,我赶紧先一步跳了出去用力把门合上,随后我像个傻子一样奔跑在这等待了一年的大雨之中。
是的,足足等了一整年。我用万年历一圈圈勾过的。
当我再次回到地球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了。而且连年的干旱使大地进入了极其枯竭的状态。在这样的状态下,除了我后舱的培养土之外,外面的陆地根本种不出一颗粮食。
一年前我被当作先行预备军第一批优秀学员运往X行星进行新一轮驻守人员选拔,那时候的地球已经不太行了,不过比现在强一些。人类勉强生存,只是环境已经大不如几百年前那样。逐日可见的高温或是极寒天气,让人类躲在深深的地下苟且偷生。而那时参与选拔,体能合格的18岁的孩子们,如我,是可以上升到地表作为撤离地球的先行预备军的。
那时的我们算作是国家的希望吧。
只可惜一切都在我到达X行星后结束了。
地球传来的信号波动越来越大,总共三批学员,仅仅第一批和第二批成功登陆。之后的第三批学员在穿越X行星大气层的过程中支离破碎,可能我是幸运的,但后来就不这么认为了。大家的悲惨程度其实一样。
很快,在我们定位寻找残骸的时候,发现了为什么第三批会禁不住X行星大气的问题,以及为什么地球与X行星信号中断了。
第三批来的时间,实际比预计时间要早上了半年。我不知道在地球时间是怎么样,至少等待第二批的时候,时间还是比较漫长的。
第三批留下的残骸中我们找到了一个黑匣子,虽然被X行星的内河高度腐蚀了一些外壳,可事实证明我们专家还是很有远见的,黑匣子核心部分其实很小,每一层都密封了不同材质抗性的材料以至于到我们手中时,还有迹可循。
黑匣子显示地球危在旦夕,大规模陆地板块运动导致的塌陷使生活在地下的人类正在急速灭亡中,之后海水疯狂倒灌几乎不用一个月就覆盖了全球80%的陆地,我们的发射站在全球海拔最高的地带,所以勉强维持了一周,才不得已将未测试的第三批飞船发射出来,上面带着最后一批的希望。
这太可怕了。
我们这些孩子相互凝视着对方,我们回不去了吗?
“不”,年长的驻扎军长严肃的拿起这些数据走进了会议室,“这比预计要早了半年,我们必须知道地球现在是什么状态。X行星目前并不适宜人类,我们这几年培育的物种存活率只有30%,这里的引力也只有地球的70%,而且由于是相近轨道行星的原因,X行星受到月球的影响比在地球还严重。空气中氧气的含量也不符合人类长时间暴露在外了……“
也就是说,如果地球长期与我们失去联系,我们在这里会失去供给。”
“必须要回去一趟。“常驻军最高领事长沉重的说了一句。
尽管在X行星还能生存一两年,但必须要回去一趟。如果地球还有希望,我们就必须回去。
“啊,也就是说无论回不回去,可能都是面临着绝境。“
“回去可能连着陆的地方都没有呢……“
大家小声讨论着,没有一个人敢去直视领事长的眼睛。
“报告长官,我愿意回去。“一个身强力壮的常驻人员站了起来。我目光看向他,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成熟驻守军,这张脸我曾经无数次在优秀毕业人员照片中看到过,是他啊。他能站出来,我看到领事长目光是欣慰的,在这种事情上,再优秀的人也难得会有这样的魄力吧。
“只是目前弹射器需要两个人共同操作,所以……“
嗨呀,领事长的话像是一把加特林,每个人的头都像是被扫射了一般垂在了胸前,我迎着炮弹站了起来。
毕竟我也是这一届最优秀的学员,这种非生即死的任务,总比把希望寄托给这群菜鸟身上强吧。说严重点,我就是全人类的希望啊。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恐惧的情绪被膨胀的自信心抑制住,只是到深夜十分,那深海恐惧的梦再一次袭来,毕竟听黑匣子说,是海水倒灌呢,80%的覆盖率,一个月,那是怎样的速度啊……
当然当然,最终结果也是很可惜的,当我真正活着睁开眼时,做了n次的梦终究没有到来,反而是迎来了这一整年的大干旱。而且,我也和x行星失联了。
至于你问那位和我一同前来的学长?嗯,你见过漂浮在太空的太空垃圾吗?
学长那时看到了自己的女友。
2
暴雨持续的第八天。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与一周前相比,我看着脚下流淌过的水流明显有些不好的预感。根据之前的经验我不得不猜测,这极有可能是一整年大雨。从这一年我对天气系统的观测来看,如今的天气与以前早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可能与地球的自转速度和大气层被破坏都有关系。目前的设备不支持我去做更严谨的观测,毕竟,现在活着都挺费劲的。
外面的世界我用一年的时间也仅仅探索到了方圆10公里,因为我不能离开这个维持我生存的太空舱。每次离开都会原地打好木桩或者累起三个石头。每走一段时间,就会在附近残垣断壁上雕刻上回去的箭头,每个箭头都承接上一个箭头,这也是支撑我能走回原点的原因。
可惜,我降落的地方似乎是被海水倒灌后侵蚀的厉害,四周像样的东西基本都被冲刷一空,但多少也能勉强看出来这以前是个城市。不少残破的楼宇上干涸的海洋生物造型奇特的挂在上面晒干,而我也热衷于带一些海产品回去加餐。毕竟军用罐头是真的不够吃了。
为了给世界留个种,暂且还没敢把一些瓜果种子都拿出来,日常所需的仅限于自发豆芽和一些土豆野菜。我找了块相对松软的地面进行开垦,只要不是很娇气的农作物都能活,何况土豆这种本身产量极高的物种,虽然吃了一年后,现在想到还是会生理呕吐,但是不得不说它真的是救世主。
眼看着种下的第二期土豆苗已经全部被淹死,我感觉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了。
水位涨到了舱门下20cm,照这个速度如果还继续往上涨的话,那必须考虑抛弃太空舱了。毕竟如果太空舱掩埋在水下,自己呆在里面也是必死无疑。
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水位即将灌入舱内时,雨停了。
看来情况也没那么坏嘛。
我看着面前偶尔漂浮的鱼群和一些形形色色的旧时代废品。仰天长舒了一口气,毕竟我是个不被逼到绝境不愿意迈出一步的人,还好这场雨识时务的停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尝试着坐在后舱上方钓鱼。顺便巡视这片“汪洋大海”种是否会出现一艘小船。
鱼是真的不会钓的,尝试了几天我还是决定用网子捞比较好。用那个忘记了哪捡到的废弃自行车车筐。
靠着一些小杂鱼,我又度过了一周的时间。然而水位并没有下降,这又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其实我一直在想,我很有可能身在一个地势非常低的平原地带,而于我来说目前最可怕的,就这里以前是个湖泊。不下雨还好,如果继续下雨那么这里真的会就再次形成湖泊了。等到下一个干旱年,这里水位也可能回回到最初我来到时候的样子,可那时候我这一舱的人类文明该怎么办呢?
夜晚我看到了流星,大片的流行划过夜空,银河倒映在寂静的水面上,不知名的昆虫时而将银河打碎。随后停在那里许久不动。
似乎也是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吧。
我叼着一根珍贵的黄鹤楼坐靠坐在舱顶上,我在想那些太空垃圾要是能随着这些碎石头触碰到大气层,是不是也算回家了。
冗长的梦里,我和学长一同望着窗外,驾驶室内环绕着那首Salut D’amour,绵长而悠扬。舱内温度并不高,他的吻落在我脸上时却是一片滚烫。
我仔细的看着他,我看到了他眼中的蓝色星球。
如果一切暂停于此处,人类应当还是有希望的吧。
砰砰砰的撞击声突然传来,我侧过脸,窗外出现了一个面目灰白的女人,披头散发漂浮在真空中,发梢间若隐若现两个漆黑的窟窿正死死地盯着我们。她面无表情的砸着玻璃,声音越来越大。
但是学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窗外的人,甚至对声响也充耳不闻,他依旧如春风细雨一般望着我,看得人心里发毛。
砰砰砰的声音越来越大,震击着耳膜,震的人心慌,震的人烦躁。
我皱了皱眉,猛地用力推开面前的人,随后从梦中醒来。
砰砰砰!
砰砰砰!
剧烈的敲击声并没有停下,甚至整个舱都在震,是真的震动,不是做梦。那噪音扰的人心更慌了,我也慌了,什么情况?闹鬼?
这除了我应该没别人了,能是什么东西在外面?我翻身而起,一把拿起床下的铁扳手走向门口。
砰砰砰!
砰砰砰!
当我一把拉开舱门,只见一张人脸漂浮在水面上,他手里拿的一块石头正要继续砸,被我撞了个正着。我吓了一跳,后退一步,仔细打量水里的人,说是人,又好像哪里不太对。他的皮肤是发青色的,有点像是死人,就类似梦里面那个。这一联想又让我心有余悸的往后退了一步,怎么回事,这刚刚甜甜的梦回到现实就衔接成恐怖片了吗?
虽然梦里也挺恐怖的,但是这人到底是谁,他到底要干嘛?
“兄弟,有话……好说,放下石头成吗?”
兴许是我拉开门也让他吓了一跳,他的违法犯罪行为终于停了下来。他往前游了游,张开了口,只是还没说话,那一嘴的尖牙吓得我直接跪下了。那好几排的尖牙绝对和人类不沾边了,这货是个什么东西?
“阿巴阿巴……”
“啊?”我跪着看向他,发出灵魂的眼神询问。
3
“阿巴阿巴!”他阿巴的语调扬了起来,似乎和刚刚的意思完全不一样了,他像是兴奋了一样,而他身后的水面也开始不平静了,我这才发现今日是个大晴天,湛蓝的天空反在清澈的水面上,所以我也隐约,看到了水中那一抹流光溢彩的……尾巴。
对于前所未有的生物的出现,我无疑是震惊的,新物种的诞生势必要经过一轮大环境的变化以及几十万年的时间演变进化。而此时距离我所认知的地球,只能满足前者,可见眼前这位大哥根本不是什么新物种。
怕不是地壳变化把深海物种给冲到陆地了吧?可如果是深海物种他们又如何在淡水环境中生存?我仔细打量着阳光下耀耀生辉的那条鱼尾巴。想起仓里还有点土豆干,起身钻回去拿了几块,然后丢给了他。
大哥似乎注意到了漂浮在水面的东西,放下了手中的石头,双眼紧紧盯着这个颜色和石头差不多的“土块”,那双眼睛和人类不同,金黄色的瞳孔像是蜥蜴,这又让我怀疑他是否具有两栖性特征。如果是这样,那也应该能解释他能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我又拿起一块土豆干在他面前挥了挥,然后放进嘴里。尝试了几次,大哥终于看到我的动作,也用他还带着蹼的手掌握住了土豆干,往嘴里送去。趁他进食,我仔细观察着他的手,蹼是薄薄一层,不影响手指活动,但是在水中却有些作用。手背部分光滑还反射着青色荧光,像是附着一层粘膜,颜色要比鱼尾巴的淡了很多。只见他张开那张大嘴,啊呜一口吞下了土豆干。
我小心翼翼的关注着他的表情,果然没一会儿他就把东西吐了出来,甚至还钻到水里漱了漱口。他的表情没有任何不满,只是看向我的目光有些奇怪,似乎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把这么恶心的东西咽下去。甚至目光中还带有一丝悲悯。
他在可怜我?也许是我们长得有点像,被误认成同类了吧?看着我成天吃着这种东西过活,所以心生怜悯什么的。
终于这大哥不再致力于砸我的舱门,他甩了甩尾巴,对我阿巴阿巴了半天。我蹲在门口,也同样阿巴阿巴,虽然我不知道这简单的音节能有什么信息传递出来,但明显他兴奋了起来,当我刚要再尝试使用手语交流,就见面前水花一扬,那巨大的尾巴甩起,面前的人鱼大哥转身就窜入水面不见了踪影。没一会儿,水面就归于平静了。
接下来的几天再也没见过他。而日子依旧平平无奇,水面虽然没有下降,但也没有要下雨的意思。
状况逐渐让人焦虑,因为我被完全困在了舱内,哪里也去不了。
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没趁着能下地的时候做个木筏。正当我啃着为数不多储存着的土豆干,想着是否要游泳出门的时候,舱门外又传来了声响。
这一次声音没那么剧烈,到有点像是小猫挠门。
我打开舱门想看看这次又是哪位,没想到面前的一幕让人惊呆了。
我无法理解面前的景象,水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着,等反应过来时,之前的“汪洋大海”此时已尽数流入地表的裂缝之中,像是地壳之下有一只渴极了的巨型生物正在不断吸取地表的水分,直至一滴不剩。
我从舱内走出来,久违的站在地面之上。想起刚刚听到的的异响,我左右环视,瞬间明了。数不清的的鱼群此时正堆积在太空舱周围,它们奋力甩动着尾巴敲打在舱壁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地表还泥泞着,但看日头,怕是离再次干旱也不久了。我叹了口气。看着这些垂死挣扎的鱼,我拿出了所有能装东西的桶和盆,将附近还剩一口气的全收了起来,挨个挂在门边。
总算是未来一段日子不用为填饱肚子发愁,只是当下更严峻的问题却浮现出来。
虽然居高不下的水位都是降雨所致,但不知为什么,水依旧是咸的,这也是这几日最让人头疼的一件事——淡水资源稀缺。甚至因为降雨,我所经常去到的一处淡水湖泊也有可能不能用了。现下根本没空琢磨什么原因造成的降雨异常,更迫在眉睫的是,没水怎么办。
日头渐大,地表也开始升温了,鱼皮表面开始泛起一层白霜。我躲在舱里思考着,就见刚刚地表水分被吸取的速度,之前去的湖泊是否还存在也是个问题。看着天色还早,现在跑过去应该能在天黑赶回来,我决定不再磨蹭,带上储水袋就赶向熟悉的方向。
路边散发着潮腐的气息,腥味似有似无的漂浮,走出一半距离后,甚至看到一些旧建筑下生了苔藓。我小心翼翼地走着,尽量往宽阔平整的地方行进,因为就在刚刚,我甚至看到一处破楼房中有鳄鱼在爬动。在手中没有任何武器的情况下遇到生猛的两栖动物,基本是死路一条。而地势开阔的地方视野也更加开阔,看到不对能立刻能撤离。
我依次将记号石头垒好,四周的景色逐渐被植被覆盖,淡水湖泊地处一片枯树林之中,只是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却是一片广袤的森林,原本的枯树林早已不复存在。这一突然的地貌变化让人不由心生警惕。之前的枯木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形成这么大一片森林,植物生长是有周期的,如果不是之前路过的建筑能确保路线正确,我甚至怀疑自己走错了方向。
望着密不透光的森林,再看看逐渐西去的日头,我咬牙抓紧了手中的储水袋,硬着头皮抬脚走了进去。脚下湿滑的植被覆盖着这片曾经荒芜的地带,我拿出之前在建筑群扒拉到的铁扳手,对着路过的每一颗树用力劈砍出笔直的痕迹,所有箭头都指向来时的路线,只求自己回去的时候能顺利。
来之前没想到会在留记号上花这么多时间,显然天黑之前回去有点悬,望着看不见尽头的森林,我不禁有些后怕。虽然回到地球之后除了生存危机,基本都没遇到过什么来之外界的危险,毕竟当时想着,海水倒灌后又经过了干旱,是生物都该死绝了。
我脚步一顿,想到了之前出现在太空舱门口的人鱼生物,突然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脊背,等等,那它怎么活下来的??
与此同时,细碎的风透过树叶沙沙作响,我心中警铃大震,不对,我可能一直都错了。
蹲下身,我扒开了覆盖厚重的植被,伸手抓起一把泥土,看着手中还带水分的泥土顿时吓傻在原地。
这片树林,和外面不一样。
4
搓了搓手中的泥土,水分没有尽数被吸干,日头再大,有着树叶如屏障一般保护着,即便地面的水被吸取殆尽,森林的地表也不会因日照而干涸。但看这里随处可见的溪流,以及从未见过的植物,不用想也知道,能在这种“乐园”栖息的生物那可太多了。
随着步伐深入,植被的形态越来越呈现巨型,哪怕起初遇到的脚边最小的野蘑菇,此时也已经有半人多高,这一怪异的现象让人心里越来越打鼓,总觉得不太对劲。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黑影窜出,我多少有些躲闪不及,但也勉强翻身靠到一旁的树后。肉眼可见的树木上爬上爬下的蚂蚁都已经有指甲盖儿大了,但已无暇顾及,我微微往那边看去,只见一团灰色的东西正匍匐在地上啃食着什么,我低下身子,捡起地上腐烂了的树枝,往一侧用力一丢,只见那灰色的一团生物闻声警觉的直起上身,露出两根长长的尖耳朵。
兔子?
这兔子足足有一米高,到底吃什么长这么大?以前见过的兔子小小的一团,还觉得可爱,此时看着它露出两个大门牙,感觉一口就能把自己脖子咬掉。兔子似乎被声音吓到了,四处环顾了一番,立刻往森林深处窜了过去。
我从树后走出来,看着原地还留着它没吃完的东西,地上被它啃食的是一些大根茎的杂草,杂草表面啃食的痕迹想当粗暴。我松了口气,这兔子要是吃肉,自己怕是凉在这了。
正打算继续前进,突然肩膀一沉,一个奇怪的叫声在头顶响起,微微侧头,只看到一只手正按在自己肩膀上,我瞬间头皮发麻,只觉得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刚想要向前逃离,就感觉脑壳一痛,顿时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
耳边聒噪的声音此起彼伏,穿插着听不懂的语言,全身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甚至动不了一根手指头,我艰难的睁开双眼,看到头顶是木制的横梁,横梁之上挂着一些新鲜的水果。这是哪里,还挺有生活气息。
“不要动。”低沉的声音从二侧传来,我猛然清醒。
回到地球一年多,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人说话,心中惊喜多于惊讶。此时再沉重的身体也能让我强努着支撑起来,看向身侧。
是人类,一个男人,面容略微苍白,但是身形很高挑,至少比自己见过的正常成年人要高很多。回想起昏死之前发生的一切,又感觉到后脑勺在隐隐作痛,这才想起来自己极有可能是被这个人给敲晕了。
他为什么敲晕自己?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僵硬的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有些惊讶我会说话。
“为什么要打晕我?”我面无表情的问。
“不是我打晕你,是你被袭击了。”对方踌躇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遇到你的时候正好树上有只松鼠飞下来把你给砸晕了。”
也不管我信不信,他就自顾自的说着,但我多少能知道他是想表达的是自己没有恶意。于是我松了口气,说道,“我来这里一年了,还没遇到过人类。你是第一个。”
“人类?”对方的表情有些诡异的,随后起身走了过来。此时的我才发现对方的双眼瞳孔是水蓝色的,皮肤也泛着青色的荧光,这已经不是苍白那么简单了,这是物种都不太对了!
意识到什么,我立刻往后退了一些。对方看到我警惕的动作,于是停止靠近。
“我叫顾衍,来自NGC6867第三行星,但NGC6867恒星毁灭,所以逃了出来。”他一本正经的说着,我则心里发飘,好家伙,真是说谎不打草稿,NGC6867,他能跨越多少亿光年才能到这来?恒星毁灭?恒星毁灭他能逃出来?
“你……你什么时候到地球的?为什么语言和我一样?”我打算按兵不动,装作相信他所说的。
“地球?……语言,你是说这个吗?”他抬手在手臂出轻轻点了一下,立刻出现一副全息画面,上面收集了无数国家的语言。“我从你衣服上的文字搜索匹配到的语言,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语言,但是摩尔系统可以自动匹配。”
我瞪大了眼睛,不管再怎么编,这套系统是实打实出现在面前的。
“智慧蓝星,就是你说的地球。这是我们研究过最适合繁衍生命的行星,所以当恒星即将灭亡的时候,我们直奔这里来了。到达这里的时候星球和预期不符,整个星球都被海水覆盖,我们驻扎在地壳深层长达数十年时间,按你们的时间来算,我们在这里已经生存了一百五十六年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地球这个词输入到了自己的随身全息系统中。
他在说什么?一百五十六年?明明从她离开x星行才不过一年多,除了海水倒灌这一点事实相符,其他时间一概对不上。
“不可能!我是在地球被海水覆盖后没多久就回到这里的。怎么可能有一百五十多年之久?”
“你确定吗?”他的水蓝色的眸子如同一汪海水,让我记起学长眼中的蓝色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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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5.12更新
当时驾驶室内确实环绕着一首Salut D’amour,绵长而悠扬。我像是睡了很长一觉,一时间四肢无法移动,只能剧烈的喘息着,等我眼睛能转动了,才想起自己在飞船的舱室中。抬眼就能看到,头顶上方得窗子外那颗蓝色的星球越来越大了。
知觉是从大腿开始恢复的,像是身体忘记了该怎么移动,我凭借记忆挪动着大腿,随后恢复知觉的是肩膀和手肘。我拔掉氧气,挣开身体外的袋子,从一个满是液体的盒子里爬了出来,此时双腿依旧不听使唤。
舱室很狭窄,很暗,我甚至一时间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悠扬的曲调此时显得有些聒噪刺耳,舱内气温不高,有些冷,我爬向驾驶座位,用力按下通讯按件,尝试和地球连接信号,可惜没有任何回应,看着仪表盘还在正常运行,我又尝试和X行星通讯,同样也没有任何回应。
脑袋像是裂开一样痛苦,我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我为什么会睡在休眠舱,学长呢?
对了,学长呢?看着飞船距离地球越来越近,可见飞船一直没有脱离轨迹,学长怎么消失了?
“你真的确定吗?”冰冷的声音让我收回意识。
我真的确定吗?
不对,哪里不对劲。突然脑海中闪过一张白色的女人面孔。
我猛然意识到,不是梦。
“我得飞船离这里大概六七公里,你能送我回去一趟吗?有些东西我需要确认。”面前名为顾衍的人很明显来自其他更高智慧星球,他们所拥有的技术手段都不是地球的科技能够相比的。如果是他,能否帮我修好飞船的语音留言系统呢?
“当然可以。”顾衍并没有拒绝我的要求,他似乎对人类的存在更感兴趣,如果跟我回到飞船,也许他能更深入研究地球。
离开木屋,我才知道我们其实是在地下,盘根错节的巨木在地下形成一个天然的城市部落,很多与他相似的直立形态外星人偶尔穿梭其中。但还好各自面貌与人类相似,看来人类的形态也算各自高智慧行星繁衍的普遍形态了。
“顾衍这个名字是你们星球人常用的?”
“并不是,我们的语言无法描述名字这个词。这个词是从一个皮夹子里找到的。于是我使用了他。”顾衍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皮夹子,皮夹子里有个金属名片盒,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张泛黄的铜版纸名片,我拿过他递过来的名片,莫名有种怀念的感觉。这名片能保存这么好也是没谁了。
顾衍,房地产高级经理。好家伙……
“但是我不明白,房地产高级经理是什么姓氏吗?”顾衍疑惑的问。
“不,这是一个职称,名片的主人是这份工作的负责人。”我在想,职称他是否能理解。但是又想到对方那么先进的文明应该很快能搜寻到地球的信息吧。
“这份工作是做什么的?”
“售卖房子。”
“原来地球上的房子是买卖的,看来这个人很厉害。能在地球售卖安居之所。”顾衍的话让我无从回答。
我问他,“你们行星住所都是统一发的吗?”
“不,我们不需要,简单来说,我们每天都休息在不同的地方,甚至可以不需要房子。不过有些人是有固定安居之所的,我们的年龄不会增长,所以住所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我们在哪都能休息。”
我惊讶的上下打量他一番,露出无比羡慕的神情。这到底是什么优秀的物种啊?
但很快他的眼神暗淡下去,“即便如此,那一次事件我们还是失去了很多同伴。”
恒星灭亡,万物都无法生还。除非逃离。